好狗不擋道1.撿來一個

    那是一個大清早,初冬,天剛蒙蒙亮,陸弘景從九娘暖烘烘的繡房裡鑽出來,立時就被凍出一個轟天大噴嚏。昨兒夜裡在條塌上湊合著睡的,睡窩了脖子,早晨起來就落枕了。他左右轉轉腦袋,一路摸索著走下樓去。

    九娘聽見他那個幾乎吹塌頂棚的噴嚏,從屋裡追到屋外,扽住他,往他身上圍一件大氅:「凍不死你這貨!一早起來衣服也不曉得多添一件!」

    &事兒,身體瓷實,輕易凍不病……」話音未落,又是一串大噴嚏,打得陸弘景眼冒金星,腳底拌蒜。

    &現世報!」

    九娘一根手指頭堪堪戳到他腦門上,樓下幾聲呵呵呵,還沒見人,先過來一陣磨砂嗓子,「喲!大清早起來就在打情罵俏呀!忒恩愛了!你瞧瞧你瞧瞧!九娘多會心疼人,還白送大氅給相好的,怪道人家要砸大把銀子包她呢!小蹄子們,都學著點兒你們九娘姐姐!」

    來人是老鴇,眉眼個頭都是江南式的小巧玲瓏,偏偏嗓子是西北式的粗獷豪放,說話高門大嗓就不說了,還不會做人,每回陸弘景上門,她都恨不能滿世界嚷嚷,拉拉扯扯之外,還特愛闖空門,手裡端著一盞淡茶,門也不敲一下,推開就進!陸弘景都快膩味死她了!

    &愛拿大氅白送就拿大氅白送,誰讓他是我相好的呢,只要我樂意,命我都能送!」九娘嗓門拔尖,話裡帶刺,專和老鴇對著幹。

    兩人你來我往,幾句話以後,整個堂子的人都給攪起來了,睡不著,索性探出頭來看熱鬧。

    &啦,少說兩句……」陸弘景頭疼,小聲勸解一二,不想九娘擺過臉來,偷偷凶他:「閉嘴!老娘給你當擋箭牌當了這麼些年了,說過什麼了麼?!讓我痛快耍兩句嘴皮子會死啊!」

    他一聽,到底是自己理虧,也就老實閉嘴了。

    這事兒說來話長,當年陸弘景十五六,某天效仿魯提轄,幾拳打死了欺男霸女的「鎮關西」,救下了勾欄院裡賣唱的顧九娘,打那以後,這兩人便湊做了一堆。也不是真做一堆,是唱假戲,因陸弘景一年到晚爛桃花不斷,有男有女、有老有少、有妍有媸,這貨不堪其擾,老想著要覓一塊擋箭牌。這塊牌子忒不好找,要麼人家不願意做牌子,要和他唱真戲;要麼人家假戲唱了一陣子,實在受不了了撂挑子走人。九娘那兒感念他救命恩德,願意和他唱假戲,但這貨性子跳脫、粗心大肺,和他一塊兒唱戲唱久了難免荒腔走板,所以九娘常常不給他好臉。

    比如說吧,陸弘景一來,他倆就得當眾演「情深意長」,又不是真的情深意長,兩人跟戲台上調情的小生和小旦似的,都用假嗓,一個嗲嗲嗲,另一個嘿嘿嘿,假模假式地熬到進了九娘的屋,兩人都累死!

    然後呢,還沒完,關門落鎖以後還得搖床腳,搖得那床嘎嘎吱吱響,一響響倆時辰,手要酸死!這活兒一般是陸弘景干,搖累了歇一會兒,喝一盞茶吃兩塊綠豆糕,接著搖!

    轉天起來,那些上門尋野花的男人們多半會拿敬服的眼神瞄他,少半會來幾句葷笑話,贊他「持久」……

    九娘那頭也少不了來幾批「姐妹」,有潑辣辣直接問情形的,有又羞又笑不說話豎尖耳朵聽人家說的,九娘都要煩死了!

    有啥法子呢,陸弘景暗地裡認她做姐,人家這樣的身份都不計較她,願意認她做姐,她好意思不給他做擋箭牌麼?!

    &我那兒早攢夠了銀子,就讓我把你贖出來不好麼?兄弟給你尋一個好人家嫁了,強似你在這兒泡著!」陸弘景壓低嗓門對她說話,話是好話,心也是一片好心,就是她自己不願意。

    &日尋不到仇家,我顧九娘一日不贖身!」


    原來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兒,父親還是個七品知縣,芝麻大的官也是官,家裡也有丫鬟僕從老媽子,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姐身,誰想人在家中坐,禍從天上來,那看不見摸不著的仇家誣告他爹通敵賣國,活活捉進牢裡酷刑折磨死,頂樑柱一塌,這個家就散了,丫鬟僕從老媽子各自散去,她自己被投進官妓營,又被官妓營賣到了勾欄院,七八年的寒來暑往,七八年的忍辱負重,就為了有冤報冤、有仇報仇!贖身出去嫁人生子,那血海深仇怎麼辦?!再說了,有哪兒的門路比得上勾欄院寬廣在這裡往來的,三教九流,各色人等都有,說不定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。

    「……」陸弘景明白九娘的性子,剛烈得很,要是能說動她,早幾年就說動了,用不著等到今天。

    &也不能總來,你自己要好好看顧你自己。」

    陸弘景從她身後踱出來,兩人並排站著,悄聲說小話,怎麼看都是珠聯璧合,看得鴇兒姐兒都眼紅煞——陸千戶是正經的肥羊,又有鈔又有貌,雖然人有點兒不著調,但這樣俊的恩客,打著燈籠都難找,怨不得老有那麼幾個姐兒想從九娘這兒搶人!

    &說我,你自個兒呢?!衣服都不曉得多穿一件,還好意思老媽子似的叨叨!」

    陸弘景給她擠兌慣了,吸吸鼻子,傻笑一個,對她說:「那我回啦?」

    &滾!稀罕你久留似的!」

    他還真就滾了,滾出門在街邊小攤給自己買兩個熱包子吃,邊吃邊牽著馬往城外去。過了城關,走不多遠,後邊遠遠跟過來兩個人,一個老和尚,另一個麼,不像是小和尚,是個半大小子,沒剃頭,還是俗家裝扮。和尚老得滿臉起褶,枯藤老樹一般的沉默著,左手托個破缽,右手牽個破孩兒,風塵僕僕地跟在陸弘景後邊。

    這倆跟了他好些天了,細算算該有一個多月?

    在虎牢關兵營里他們跟不著,但只要一出兵營,一抬眼准能看見這倆,不遠不近地跟,到了飯點兒,他停下買飯吃,這倆也停下,從附近化來一些殘羹冷炙,就停在他不遠處吃。走到荒郊野外,他和他們一前一後,像是盯梢的或是跟包的,並且是最笨蛋的那種!

    跟了這麼些天了,有話你倒是說啊,有仇有冤,你好歹上來尋債主啊!屁也不放一個,就這麼傻跟著,跟得出結果麼?!

    陸弘景後面贅著兩條尾巴,心裡不痛快,自己跟自己嘀咕幾句,實在忍無可忍,他掉轉頭,牽著馬沖他們去,誰知走不多遠,那倆一個拐彎進了林子裡,專揀樹木茂盛處鑽,一會兒就躲沒了。

    好,不跟了是吧?那接著走。

    沒曾想一出城外,那倆又黏上來了!

    跟著走了好幾里地,走到一處鎮集時,三人都被初一趕集的人堵在了路當中,並排站了一會兒,老和尚似乎終於下了決心,挪過來,低聲下氣地對陸弘景央告道:「阿彌陀佛,施主請替老衲看著點兒,老衲到前方店家化一化緣便回來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」陸弘景低頭看了看他推過來讓他「看著點兒」的物事——一個髒兮兮、黑黢黢的破孩兒,髒得都快看不出男女了,就這還怕丟?!

    退一萬步說話,瞧這個頭,破孩兒都十來歲了吧,領著一同去便是,為何要旁人看著?這也太懸乎了吧!

    他剛想開口推拒,老和尚已飄然而去,破僧袍在寒風中上下左右翻飛,是個擋不住風塵的模樣,別有一番淒涼。

    破孩兒眼裡映著老和尚佝僂的背影、上下左右翻飛的破衣爛衫,眼也不眨,一雙眼長在老和尚身上似的,人都走沒了,他還拔長脖子追著瞧。生離死別,看一眼少一眼才是這樣的瞧法——不太對勁啊……

   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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