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綿第六章 分『贓』
這個季節，在滿山坡的梯田裡，到處可以看見人們趕著水牛在耕田。勞動是歡樂的，田地里挽起褲腳袖子的鄰里鄉親一邊耕作，一邊互相嘮著嗑，開著玩笑。
「三妹兒放學了？」木綿跨過那些梯田坎時，鄰里的叔叔阿姨總會問上一句。
木綿也總是開心地一一回答。
「看著看著，這小丫頭都快長成小大人了！」
「是啊，小時候沒看出來，竟然越長越好看了！」
叔叔阿姨們打趣地說道。
「這丫頭跟她二姐一樣聰明，就是別走她二姐的老路子才好！」
木綿一走遠，那些叔叔阿姨就一副嘆息的樣子，開始八卦起木綿家裡最近發生的頭疼事情。
「就是就是，木二妹那麼聰明的丫頭，竟然死了心要嫁給郝慶文那個敗家子，現在把他老丈人賣豬的錢都卷跑了，把木業田一家是害慘了哦！」一位正犁著田的中年男子加入進來。
「聽別人說郝慶文家庭條件是很不錯的！」另一位用泥巴糊著田壟的大嬸抬起頭來，笑著說道。
「是不錯啊！他家老爹是信用社主任，從小慣著他，要什麼買什麼。」
「要什麼買什麼？這傢伙就是他老爹慣的！大手大腳慣了。本來是個人才，考上了重點大學。卻任性輟學，去學什麼功夫。到頭來正經功夫沒練成，倒學得了一身騙人的功夫！」
「哎呀，別提了！你們是沒看到，這幾天我是看著那些問賬的人挨個挨個排著隊去木業田家，沒錢還就拿走糧食家具，我一個外人都替他感到心酸。」一上了年紀的大娘一邊搖頭嘆氣，一邊望了望遠處只顧弓著身子耕田的木業田。
「從小都沒有爹，好不容易成家立業，沒想到帶個女兒卻嫁了個敗家子，把一個好家都敗壞了！這人啊，一輩子說不清楚！」
這些叔叔阿姨、大娘大嬸，你一言我一語，看著像是無比同情木綿家，但言語裡似乎又有些調侃的味道。這也是這些村里婦人與農家大叔之間的常態，總愛道些家長里短，評一下生活百態。就如給日常加點調味劑，才顯得每天都有味道。
遠處木業田的妻子羅青玉，早望見坡上下來的三女兒木綿。她清楚這些鄰里都在議論什麼，這幾天她感到心頭煩悶，頭腦漲得痛。一看見她那性格懦弱的丈夫，她就會有一股莫名的火氣。
只要能想到的過錯，她都要叨叨叨罵一遍木業田。
「媽，我來了！」木綿早瞥見母親那一臉怨氣衝天的樣子，但知道母親一直以來對父親都是這樣，只是這幾天家裡突然來了這一堆爛事，讓她更煩躁而已。也就除了嘴上念念，母親心裡還是心疼她父親的。
母親心頭煩，也不抬頭看她，只顧著糊自己的田壟，嗯了一聲，算是應答。
「姐，你又比我回來得晚！」倒是在母親身旁幫忙的妹妹木梅抬起頭來，揚起笑臉得意地招呼她。
「我們還有兩個月就要畢業考試了，當然要晚一點放學。」木綿反駁道。
「來，妹，你快過來！」剛要挽起褲腳，木綿突然想到兜里還有三根烤紅薯，便招手讓妹妹過來。
「看，這是什麼？」她得意地牽開衣兜，露出裡面散發著香味的飽滿紅薯。
「你在哪裡弄的？」妹妹吃驚地問道。突然想到了什麼，「你是不是把奶奶……」
「噓！」
木綿趕緊打斷她。
「你想不想吃啊，想吃的話就不要亂說。」
面對著眼前的誘惑，小木梅當然是選擇能看到的好處，反正奶奶平時不喜歡她們，當即選擇跟姐姐站在同一條戰線。
「嗯嗯！」小丫頭忙不迭地點頭，腦袋似乎都要伸進姐姐的口袋裡了。
「哪！」木綿便偷偷掏了一根給她，讓她揣進兜里，待會兒偷偷再吃。
可是小丫頭似乎還不滿足，得了一根之後仍然望著姐姐的口袋，「姐，你也只有一根嗎？」
「嗯，我只拿到兩根。你拿了一根，我也只剩一根了！」木綿面不改色地撒謊道，實際上她的口袋裡還有兩根。
「那為什麼我感覺你的要大一點，我想和你換一根。」木梅這小丫頭感覺自己似乎吃了虧，伸手就要去抓姐姐的衣兜。
「才不干！」木綿趕忙扭開。
這時，田裡築著田壟的母親突然抬起頭來。朝兩人訓斥道，「你們在幹嘛？還不快點下來幫忙！」
「快去幫忙，待會被媽媽發現就都吃不了了！」木綿趕緊向妹妹這個『好吃貓』勸道。
小丫頭機靈地點了點頭，回頭朝母親應道，「來了！」
便回到母親身邊幫忙。
木綿挽起褲腳，跟在妹妹身後，卻躡手躡腳跑到正在認真犁田的父親身邊。
她從兜里掏出還有些餘溫的烤紅薯，偷偷遞給父親。小心說道，「爸，給你！」
「我不餓，你自己吃吧！」木業田朝自己的女兒笑了笑，也不問這紅薯是怎麼來的，繼續趕著水牛犁地。
「我兜里還有呢！」木綿跟在父親身後。
「去問問你媽吃不吃吧。」雖然妻子天天嘮叨，這幾天沒有一天不在罵他，但木業田在心裏面仍然先惦記著她。
只是木綿才不會去問，要是被母親發現自己偷了奶奶的烤紅薯，非但吃不成這紅薯，還會被臭罵一頓。要是前些日子還好，母親還會幫著她們，可這段時間母親的脾氣越來越糟糕了，動不動就罵人。
「好！」木綿嘴上應道，卻將手上的紅薯揣回了兜里，「我先幫忙，等會兒再去問！」
木業田知道這丫頭的心思，她是怕自己的母親，笑著回頭瞧了一眼女兒，這才發現她那一身的泥土，頭上也是髒亂不堪。
「三妹？」木業田拉住水牛，關心地看著木綿。「是不是又受了欺負？」
木綿回頭朝父親一笑，點了點頭，「我不怕他們！」
木業田不知道說什麼好，心中一陣心酸，但仍朝女兒微笑一下。轉過頭卻輕嘆了一聲，「難為你們了！」，便繼續趕著水牛犁著田。
「爸，我給你說個事。」木綿一邊糊著田壟子，一邊對父親說道。
「什麼事？」父親木業田問。
「今天我把別人的油菜地滾壞了！」丫頭偷偷觀察著父親的表情，「有田角那麼大一塊地！」
「嗯。」
出人意料的是，木業田卻只是輕輕應了一聲，並沒有絲毫責怪木綿的意思，就好像沒有聽清女兒在說什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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